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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录

唐驾时发布于:2021/05/13

     我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,属于老三届高中生,我们盼望这一天已经整整11年了。11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,但是,对于生命有限的我们来说,却是不可错失的青春年华。光阴荏苒,斗转星移,我们从20岁年龄到了30岁,从学生到农民,到工人,再到学生,绕行了一个圆圈,又回到了起点。老天爷似乎和我们这代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,他怎么就这么眷顾我们呢?这还得从我初中毕业说起。1964年我在湘乡二中初中毕业,是报考普高还是中专?这是我的人生第一次要做的择善而从的决定。街坊邻居大部分同学都报考中专了,那几年可能是为了减轻城市就业的压力,中专偏向于录取城市户口学生。我父亲在湘乡一中工作,他只有小学文化,因此只能在总务处当职员。但是,他有一项绝活,就是两只手能同时打算盘,而且速度很快又准确,一般人比不过,他曾经担任过总务主任。母亲一九四九年前沒有读过书,一九四九年后的扫盲运动,使她有了文化,摆脱了愚昧,成为了居委会干部。显然,我不是出身书香门弟,但是作为教职工子弟生活在学校,耳濡目染,知道读书的重要性。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普高,这个决定意味着今后的人生绕不开高考的这条路。1965年我哥哥考上了大学,这就更坚定了我也要上大学的信念。但是,万万沒有想到一场革命风暴使高考戛然而止,而且一停就是11年。看着儿时的伙伴中专毕业后就进入了厂矿,我的大学梦还遥遥无期,心里惴惴不安,确实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 我们可以说是时代的弄潮儿,轰轰烈烈的大事都赶上了。高中毕业后上山下乡,我当了十个月农民,这十个月却胜读十年书,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是从下乡开始。看到农民兄弟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在田里耕作,付出的是汗水与心血,索取的却是那么少,而且心甘情愿,无怨无悔,使我对人生的真谛有了认识,为以后的励志与奋斗树立了一面镜子,碰到困难和挫折,你就想想下乡吧。最难忘的一件事情是第一次打土车子(推独轮车,方言)。这种小车只有一个轮子,轮子是木质的,外面包了一个铁篐,和地面硬碰硬,沒有一点弹性。那天全生产队的劳力去公路边上运化肥,要走5华里小路。推这种独轮车有一些技巧,要借力用力,不能蛮干,我从来沒有干过这个活。一包化肥是160 斤,主劳力每人都运二包,半劳力(妇女、大小孩)运一包。我的个子比较高大,运一包还是二包呢?房东老孔对我说:你就运一包吧,第一次打土车子別把化肥倒到田里了。我心里想,我们还沒有评定底分,如果只运一包,就是个半劳力,将来底分定得低会少拿工分,那时是靠工分吃饭呀。于是,我硬着头皮装了二包,跟着大家一起走。土车子就是认生,我完全掌握不了推车的方法,只能用蛮力。五华里多么漫长,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队上的,别别扭扭,生拉硬拽,楞是咬紧牙关把这二包化肥运回来了。到家时全身都散架了。队长见我跟上来了,还表扬我:十大九不虚。第二天我腰痛得直不起来,在床上躺了一天。这件事过去50年了,还记忆犹新。因为在农村表现好,我成为了公社的知青标兵。在党的九大召开前夕,我还列席参加了县里的党代会。

    上山下乡不到一年我就招工进了湖南铁合金厂。该厂是冶金部的一个大厂,不缺少文化人,我想也要发挥一个高中生的优势,于是也拿起了笔,给厂报文艺副刊写稿,后来发展到向省里的文艺刊物投稿,居然还发表了。千虑一得,想不到日后报考大学还起了作用。在工厂工作近十年,其间也经历过工农兵推荐上学、考试上大学。我进厂后分配在新建的二车间,主要冶练矽锰合金、中碳锰铁(炼合金钢用的添加剂、脱氧剂)。作为青工我被选拔去吉林铁合金厂(铁合金行业的龙头老大)实习了三个月,回来后就独挡一面,成为了生产班长。因为是生产骨干,厂里就顾不上考虑我了,这样工农兵上大学与我就擦肩而过。

1977年上半年听到一些风声说高考会恢复,想不到于此之快,说来就来了。报名的时候却是一波三折。我比较喜欢数学、物理,准备报考理工科,也在作考理工科的复习准备。那天去县里报名的时候,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对我说:你超龄了,不能报考。怎么啦,范进中举不也考到五十多岁,我问道:我为什么就不能报考呢?他说是上面的规定,超龄生要报考,必须要有研究发明成果。我突然想到在省刊上发表过作品,应该算是一个成果,于是和招生办工作人员说了此事,他说你拿来看看。于是,我回家把《工农兵文艺》和《幸福水长流》(散文集)拿去了。他们商量一下,说去请示领导再作最后答复,并告诉我:你的成果是文艺作品,如果同意报考也只能报考文科。于是,我匆匆忙忙又开始准备文科的考试。后来,规矩又改变了,老三届高中生不要什么成果,让我们报名了。最后,我还是报考的理工科。

     几天考试下来,数学考得好,沒有发现什么错误。语文作文占主要部分,很适合我。作文题目是:心中有话向党说,写这个题目不容易走题,但是也容易写得太散,收不拢就难得到高分。文笔好的,情感丰富善于抒发的,写这类题目有优势。但是,那个时候好像沒有听见高考作文打满分的。现在网上流行的高考满分作文就太滥了,年年都有,真伪莫辨;作者魚龙混杂,良莠不齐。政治我基本上沒有复习,因为平时喜欢看报纸听广播,估计问题不大。物理、化学是我重点复习的科目,因为我是67届高中,还有一年的高中课程沒有学,于是我抓紧时间自学了高三的课程。当然,比下面的弟弟妹妹们,我们的基础要扎实一些。高考阅卷后,听学校的老师说我们县数学有得100分的。我心想,莫不是我吧,我都解答对了。那道几何题要作辅助线才能做出来,而且有两个解,只得一个解的要扣分,我也做对了。成绩正式下来后,我的数学真的得了100分(附加题分未计入)。

 

     选择专业的时候,我想还是去学数学吧,那时哥德巴赫猜想、费尔马大定理都还沒有攻下,这有多大的吸引力啊!(真是不知天高地厚!那些年,陈景润、杨乐、张广厚、侯振挺群星闪耀,是我们青年学生的偶像,比现在文艺界的小鲜肉还吸引眼球。但是匪夷所思是我们的数学界后来沉寂了,再也沒有明星出现。)我第一志愿报考了中国科技大学数学专业。最后的结果是湖南大学机械系去招生的老师把我录取在铸造专业,铸造离不开冶炼,他们可能看中了我有近十年从事冶炼工作的经历。我来到了湖南大学,终于圆了上大学的梦。我的人生经历又翻开了新的一页。

 

     本科毕业后我考上了天津大学一般力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,峰回路转,这一次可能要和冶炼真正分手了,这是我的人生的又一次转折。冥冥之中,自有天意,我仿佛觉得这应该是我最后的归宿。力学需要有好的数学基础,我后来的研究方向是混沌与分岔控制,这既是数学问题,又接近工程应用。九九归原,最后还是回到了我喜欢的领域。

   那些年,那些事,已很久远,又仿佛就在昨天… 七七级的莘莘学子百转千回、风雨兼程,且歌且行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每个故事都能品出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。今天我把这段经历写出来,以此纪念恢复高考四十周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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